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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滴答,懸掛在牆上的大鐘慢慢地走著。

  沒有任何的擺飾,沒有多餘的窗口,僅有一扇門的房間漆著滿滿的白色,就像個白色的立方體。

  抱著膝的白衣少年躺在地上,成了這房間中唯一的顏色。

  他睜著那雙有些迷茫的眼,看向那扇幾乎不怎麼被開啟的門。

  然後無聲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那個孩子……」

  「……可是,不論怎麼說……」

  「……不行!」

  耳邊傳來了博士們對談的聲音,雖然關上了門,細微的聲音還是傳了進來。

  他們在談論什麼東西?又是關於自己的事情嗎?

  少年空洞的眼神看著那扇關著的時間永遠比開啟還久的門,眼神中沒有任何的情緒,也沒有任何的波動。

  他叫遙日,是「戴爾博士」和研究小組藉由死去的好友夫妻細胞培養出來的「孩子」……還是該說,紀念品?

  不對,或者說是實驗品也可以,畢竟雖然現在的科技很發達,不過只利用細胞就做出活生生的人類來,這種事情也可以算的上是實驗的一大挑戰……

  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甚至連情緒都沒有,少年只是就事論事的分析並且思考著。

  憤怒、失望、悲傷、喜悅、期待……這些情緒他全部都沒有,因為博士們總是將他一個人隔離起來,遏止所有他「學會」那些情緒的可能。……即使那並不是故意的。

  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將他,一個人,隔離起來。

  至少,沒有懷抱著惡意這麼想過。

  剛開始的時候,博士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對談,畢竟大部分的博士別說孩子,連交往要好的男女朋友可能都沒有,跟自己宛如夫妻般親密的,只有培養皿裡面的細菌寶寶,以及一份份的研究資料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孩子,活生生、會爬會哭,需要別人照顧的孩子。

  不知道怎麼照顧,又怕看到孩子哭,於是一群沒有照顧小孩經驗的博士,選擇了他們最熟悉的,照顧培養皿的方式來照顧孩子。

  給了一個居住的空間,再給予三餐,接著不定時的作身體檢查並將檢查結果打成報告……等到年紀大一點了,就再多給予書籍及負責孩子教學的機器人等等幫助吸收知識的一切所需東西,然後,這些一樣會被作成紀錄,檢查然後打成報告。

  博士們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不懂得怎麼跟他相處而已。

  因為自已不是他們的孩子,只是個「紀念品」。

  少年理智的分析著,躺在地上,藍色的雙眼看向唯一對外的門,博士們討論爭執的聲音還是沒有結束,隱隱約約透過了門傳了進來。

  隱隱約約。

  很吵,可是也很熱鬧。

  那不是屬於自己可以介入的世界。

  因為自己誰都不是。不是博士的孩子,不是他們的一份子,只是一個被貼上標籤叫做「遙日」的紀念品外加實驗體。

  聽著外頭似乎有逐漸變大跡象的吵鬧聲,少年翻過了身,正面朝著被挑高過的天花板。

  沒有多餘的聲音,沒有多餘的溫度,沒有多餘的人,除了他以外,什麼都沒有。

  既不是悲傷也不是喜悅,當然也不是生氣或者歡樂,一種陌生的情緒突然蔓延了開,吞沒了少年。

  感覺,胸膛底下,那個被稱為「心臟」的地方似乎空空的。

  可是,還在跳動,血液的循環速度也沒有差錯。

  那麼,這是什麼感覺?

  少年一手按在胸前,在感覺到從掌心傳來的跳動後,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迷惘。

  他所閱讀的書本,以及擁有的知識並不足以解答他的疑惑,他需要更多更詳細的知識……

  腦中這麼思考著,少年站了起來,第一次自己走向那扇關閉的門,將門打開。

  當門從內部被開啟的那一瞬間,原先爭執不休只差沒打起來的博士們全都愣住了,一個個被譽稱為「天才」、「當代最具影響力」的他們,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訝以及傻愣的表情。

  那個藉由他們的手來到人世,再經由他們的照顧成長,卻跟他們陌生到了極點的孩子,主動從那扇他從不曾開啟的門走了出來,然後用著他那雙沒有一點雜質,清澈的似乎能看到靈魂深處的眼睛看著他們。

  「博士,我想要一台可以上網的電腦。」

  這是那個從來不曾對他們開口多說什麼的孩子,對他們所說的,第一個要求。

  

  ※

  

  不知道是因為想要進行新的研究,或者是認為給他一台電腦也沒什麼大不了,總之,在他說了想要有一台電腦後沒多久,空曠的房間除了他以外,還多了一台電腦。

  在短暫的摸索習慣怎麼使用電腦之後,很快的,少年學會了怎麼使用網路,以及怎麼利用網路查詢到他想查詢的東西。

  那種感覺,叫做「寂寞」。

  根據找到的資料表示,寂寞源自個人社會關係的不足,因寂寞是種主觀的經驗,和客觀的社會孤立不同。

  短短的一句話,無法明白的辭彙太多,於是少年逐一針對不懂的辭彙又做了查詢。

  如海般淵博的知識……有些著迷的,他開始瘋狂的利用網路查詢著所有他不懂得的東西,上網,變成了這個名叫遙日的少年最大也是唯一的樂趣。

  直到某一天,少年在查詢資料的途中意外進入了一個奇怪的網頁。

  說是網頁好像不對,那應該算是一個網站,站在網站的入口處,可以看見很多掛著不同名稱的房間,就像一間大型的公寓一樣。

  吸引他進去的,是一個掛著「空白」名稱的房間。

  在一切都憑藉著想像與幻實架構的虛擬網路中,不論花花草草也好、雷射星光也好,大多數的人總是將自己的房間佈置的充滿色彩,借著亮眼的顏色來吸引別人入內。

  但是這個掛著「空白」的房間,卻沒有什麼多餘的顏色。

  小小的白色立方體空間,只擺了一個雪白的沙發,一張雪白的桌子,還有一個沒插電也不需要插電的,雪白的冰箱。

  除此之外,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連房間的主人都不在。

  這樣的房間卻意外的吸引了少年的注意,或許是因為和自己的房間太過相似,又或許是因為,貼在冰箱上面的一張紙,上面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們都是孤獨的,一個人和另一個人。

                     浪人


  

  蒼勁有力的藍色字跡印在白的刺眼的紙上,只寫了短短的一句話,一個署名。

  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沉了沉,一股衝動讓少年叫出了留言功能,在冰箱上貼了另一張,淺藍色的紙。

  

  ──所以我們,才會那麼努力的,去追求著人與人之間的溫存。如果一個人會孤獨,那麼兩個人,是否就不會寂寞?

                     遙日


  

  看著自己所寫的留言內容,名叫遙日的少年低著頭沉思了一下,將這個意外進入的房間網址給記憶了下來加入快速連結中。

  在走出房間前,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為了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

  隔天再去,冰箱上多了另一張新的紙條。

  

  ──兩個人也有寂寞的時候,很多時候,一個人遠比兩個人來的自由。

                     浪人


  

  沒有多加思考,少年毫不猶豫的回了留言。

  

  ──但是更多時候,人無法沒有另一個人。

                     遙日


  

  隔天,他一樣看到了來自「浪人」的回覆。

  

  ──別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好像知道什麼就說這種話,你不是我。

                     浪人


  

  自以為是?少年藍色的澄澈眼睛沒有任何的不愉快,只是寫著疑惑。

  

  ──沒有誰可以是另一個人。只是感覺上,你給人的感覺,像在說著你很寂寞。

                     遙日


  

  留完了訊息,少年看著擺設仍舊沒有改變的房間,想著不知道明天上線會不會看到「浪人」的回覆、「浪人」又會怎麼回覆之類的事情,一種名為「期待」的心情讓他不自覺的微微牽動嘴角,笑了出來。

   隔天,少年從清醒就守在電腦前,不斷地重複進出那個掛著「空白」牌子的房間,等待那個雪白的冰箱上,出現屬於「浪人」的回覆。但是一天過去,疊在最上面的那張紙,仍舊是他所寫的,「浪人」沒有出現,就連回覆都沒有。

  也許、是因為有什麼事情耽擱了,所以才沒有上線。也許、明天就會看到「浪人」回覆了。

  不斷的這麼告訴自己,少年看著那一室寂寞的白,喃喃的,不斷告訴自己。

  然後過了一天、兩天、三天,「浪人」依舊沒有出現,少年開始感到不安。

  為什麼要感到不安?那只是個跟自己不相關的人,除了回覆過幾句話以外,根本連交談都算不上有過。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陌生人感到不安?

  無法理解的情緒,就連上網查詢也找不到一個解答。

  這讓少年非常、非常的困惑。

  「會有那種感覺,是因為你擔心他,雖然你可能不清楚,不過從你的敘述聽起來,你已經把那個人當成了朋友吧?」當少年問向戴爾博士時,博士給了他這樣的回答。

  「朋友?」

  「是啊,朋友。」戴著厚厚的眼鏡,有著花白的捲髮以及福態身材的戴爾博士看著繼承了好友血肉、由自己帶大的少年,微微笑瞇了那雙有些皺紋的眼。「會忍不住去關心,去在意對方為什麼突然失去消息,想為對方做點什麼,你會有這種情緒,是因為你已經將對方當成了朋友。」

  「博士也曾經有過這種感覺?」

  「當然有了。雖然在別人的眼裡看來,你爸媽是天才,不過在我的眼裡那兩個人可是連用個電鍋都可以讓電鍋炸掉、讓人完全不敢放心的人呢!」提起過世的友人,戴爾博士已經可以笑著開玩笑,而不再是傷心難過的拒絕去觸碰了。

  因為那兩個人的孩子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繼承了他對他們全部的思念。

  「如果你會擔心那個人的話,那麼就試著去找他看看吧。即使會被說是小題大作也好,因為擔心朋友而做的事情是不必擔心被人恥笑的!」摸了摸少年的頭,戴爾博士溫柔的笑著。

  少年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想起了那個像是一直一直,不斷對著別人說著「我很寂寞,有誰能陪我」的人。

  那是個陌生的人。

  可是那個人,好像能夠懂得自己的心情。

  因為那個人也很寂寞。

  他,跟他,都是一個人。

  微微握緊了拳,少年清澄的眼睛直直的對著戴爾博士。

  「……雖然我不知道我跟他算不算朋友,可是博士,我想去找他。」

  然後,告訴他,他希望能跟他成為朋友。

  聽著少年的話,戴爾博士只是笑著揉亂了他的頭髮。

  「那麼,就去找他吧。」

  

  

  

  ★

  

  

  

  答、答、答、答……

  快要耗盡電力的時鐘被放在地上,無力跳動的指針在原地顫著。

  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將雪白的牆染上屍體般的蒼白,齒輪轉動的聲音在黑暗中作響。

  少年站在和自己的腰間差不多高度的桌子旁,低頭看著白色的紙條。

  然後,像是憤怒的踢倒了椅子,然後癱軟的坐在地上,將臉埋進雙手間。

  好半晌,才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

  雖然臉頰上,有著晶瑩的淚水蜿蜒。

  

  

  

  

  

  ──今晚我不回去,晚餐自己處理,錢壓在書櫃木盒下。

                         媽媽


  

  

  今天也是一樣,連臉都還沒看上一眼就出去了。

  所謂的母親,除了血緣外,也許連同居人也算不上吧。

  ──只不過是房東而已,支付的房租是他未來的人生。

  有些諷弄的扯了扯嘴角,一把將桌上的紙條抄起揉成紙團丟到一邊,少年就著微弱的光以及熟悉的路線,沒有遲疑的走進了房間。

  不論在白天是多麼美麗的房子,一旦入了夜,在黑暗與恐懼的侵蝕下,都會像變成另一個空間一樣,處處藏滿了令人不安的黑影,尤其是越大的房子,在風從窗戶吹入時所造成的風聲……

  應該要怕的才對,但是他很習慣了,習慣這個一到夜晚就失去燈光的美麗屋子,習慣一個人面對漆黑的房間,只有月光以及螢幕所散發出的冷冷光芒,還有那麼一盞,在電腦旁的小小檯燈陪伴著他。

  自己在家的時候,走到哪燈關到哪,不要浪費太多的電費。

  不到早上不會回到家,即使早上了也不一定會回家的媽媽是這麼說的,他知道媽媽的意思。

  只有一個人的房子,不需要開太多的燈。

  少年剛開始逐漸變的成熟的臉上,還保留著大多數稚嫩的模樣,因為沒有笑容,所以在檯燈昏黃的燈光照耀下,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看起來有些恐怖。

  麻木。

  如果要少年為自己找一個適合的形容詞,或許他會選擇使用麻木這兩個字。

  不論是不關心還是不知道怎麼關心都好,從來不會主動關心孩子,也不曾主動交談,母子間的對談只有在紙上短短一句話,對於這樣的親情,十幾年來,他早就從開始的期待變的慢慢麻木,到現在甚至有種「這樣子的母子關係有跟沒有都一樣」的感覺。

  也許自己只是在等待一個結束,等哪一天,她開口對自己說,她不會回來了而已。

  坐在電腦前,少年熟練的連上網路,點開了幾個自己習慣上去的網站,逐一瀏覽。

  才看到第二個網頁而已,電腦就跳出了一個光屏視窗,視窗中一個穿著白袍不修邊幅的少年臉上滿滿都是鬍渣,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打著哈欠的對著他說了:

  「浪人啊……怎麼每次我醒來都看你在線上,你不下線的?就算是我一個禮拜也有一天兩不上線……你倒是天天都上。」

  濃濃的鼻音中,除了睡意外,還有著濃郁的關心。

  應該親近的人對自己毫不關心,關心自己的,反而是跟自己最不親近的人。

  被稱為浪人的少年沒有表情的臉,慢慢的扯出了一個笑容。

  因為包含了太多複雜的無法言語的情緒進去,所以看起來有些扭曲的笑容。

  「天天都上不好嗎?如果哪天……我連續好幾天都沒出現在網路上的話,那麼,一定是因為我死了。記得替我收屍。」

  「笑的醜死了。」一副頹廢樣的少年毫不猶豫的啐了聲,揮了揮手。「誰要替你收屍,自己給我好好活著!真是的,這種事情也拿來開玩笑……」忍不住咕噥了起來。

  浪人只是笑著,扭曲的笑容慢慢的變的柔和,然後微微笑著。

  「好啦,晚點我把之前說好的『那玩意』弄好再來找你,非凡子現在正在幫我修正Bug,我要過去盯著那傢伙才行。」

  「晚點見。」不論角度、樣子都只能用完美來形容,浪人微微點了點頭。

  然後,在光屏視窗消失的同時,少年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彷彿剛才的微笑只是幻影一樣。

  繼續瀏覽著網頁,斯文卻冷漠的臉上,面無表情。

  只有微弱的光芒映亮一角,沒有什麼擺設的漆黑房間中,只有即將沒電的時鐘、以及鍵盤敲打的聲音。

  答答、答答。

  答。

  

  ※

  

  那是個很奇特的網站。

  每個人在互相往來的同時,也獨善其身著。在龐大的系統管理之下,在這個網站註冊登記好的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然後在自己的想像力創造之下,佈置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

  在那個地方,少年也有著屬於他自己的房間。

  那是個一片雪白,除了一張桌子、一張沙發、一個冰箱外,什麼也沒有的世界。

  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也不會有人來,更不會有人留言,唯一會去的,只有少年自己而已。

  每一天都會在冰箱上面,貼上新的紙條,然後在隔天來的時候取下前一天的紙條換上新的。

  也許只是寫給自己看的,也許,也希望能有其他人能夠看到。

  或許,更希望的是,有人能夠給自己一個回應。

  不過誰也不會在這個地方多作停留,就像立人跟非凡子他們頂多也只是有事的時候會直接開光屏找他而已。

  所以這個房間,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空白而已。

  空白的,有些冷清。

  然後某一天,當少年按往例去取下前一天自己寫的紙條時,一張淡藍色的紙條躍進了他的眼中。

  以著筆觸有些輕、字跡卻很端正秀氣的字體寫下的紙條,落款人的名字寫著遙日。

  有點分不清心裡除了驚訝外還有什麼感覺。

  有些癢癢的,有些想笑,卻又有點緊張。

  很奇怪的感覺。

  少年沉思了一下,在拿下那張淡藍色的紙條時,將自己本來準備好今天要貼上的紙條丟掉,重新寫了一張紙條貼上去。

  不是在回應那個人,而是自己今天突然想貼這樣子的回覆。少年在心裡這麼對著自己說著。

  隔天再來,那個叫做「遙日」的人又留了新的紙條。

  突然覺得這樣子的回覆對談方式很有趣,於是少年又回了紙條,並且開始期待明天是否還會看到「遙日」的回覆。

  隔天,淡藍色的紙條又出現了。

  帶著自己也沒有發現的笑容,少年第一次正面回覆了「遙日」的紙條。

  不知道明天會看到什麼樣的回覆?第一次開始期待起明天的到來,少年微微笑著,第一次,作了一個沒有黑暗、也沒有壞掉時鐘答答聲響的夢。

  但是,沒有明天了。

  

  

  ──今晚我公司的主管會跟我一起回去,記得把家裡整理好,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不要讓我在主管面前丟臉。飯錢一樣壓在書櫃上,記得去吃飯。

                         媽媽


  

  早上醒來一看,幾乎見不到面的母親和平常一樣,將紙條以馬克杯壓在桌子上,簡單的交代著事情。

  比起平常來的繁長一點,幾乎將整張紙條寫滿的內容。

  少年只是沉默的看著紙條很久很久,然後用力的踹了餐桌旁的椅子一腳。

  承受不了突來的暴力,以高級木頭組裝成的椅子被踢了開,發出了很大的聲響倒在地上。

  而少年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抓了錢換上襯衫隨便扣了幾個釦子就走了出去。

  當晚上回到家時,推開大門,迎接他的是明亮到刺眼的燈光,以及那個連長相都不太被記住的母親驚訝的尖叫聲。

  「我的天啊!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把頭髮染成這種樣子?你這孩子怎麼……」

  「妳是說這個?」淺黑色的眼睛閃爍,少年的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拉了拉自己的瀏海。「媽媽,妳不覺得這樣很好看嗎?」

  原先烏黑的短髮被洗淡,變成了有如流金般璀璨的金色頭髮,襯著他那張斯文秀氣的臉,意外的適合。

  少年微微笑著,看著那個在媽媽身後手上還掛著公事包的中年男人一臉的尷尬。

  「你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媽媽有教過你可以把頭髮染成這種顏色嗎?小孩子染什麼頭髮!」職稱是母親的那個人,臉上畫著美麗的裝扮,兩道眉毛畫的細長,皺在一起有種很兇的感覺。

  真的,對這張臉,完全沒有任何的熟悉感。

  原來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來。

  「你笑什麼?媽媽在教訓你你竟然在笑?和人說話可是不仔細聽人家在說什麼,媽媽是這樣教你的嗎?」

  「不是。」少年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母親以及母親身後的男人,十分有禮貌的說了。「媽媽妳沒有這樣教我,不,不對,我應該這麼說──『媽媽妳什麼都沒有教我』。」

  沒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會這樣的頂撞自己,少年的母親氣的握住了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著。

  「呃,我、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改天……不,我想我們還是別聯絡了吧。」在少年與母親這種氣氛奇怪的對立下,拿著公事包的男人打著哈哈,一邊說著一邊穿著鞋子,快速的走了出去。

  「等等、別走啊,等等我……」看到那個男人走掉,母親連看自己一眼也不看就跟著跑了出去,被一個人丟在門口,面對著一室燈火的少年,只是笑了笑。

  他就說了,大家都是孤獨的,一個人,和另一個人。

  勾起的嘴角有著嘲弄,少年脫掉了鞋子,朝著屋內走去。

  明亮的燈光,一盞一盞熄滅。

  

  ※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連時間感都有點喪失了,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好像不太記得了,印象中是那天媽媽追著那個男人的中午,他吃了一個漢堡。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傳入鼻子的,不是那個家慣有的味道,雖然很像,一樣都是很冷漠的空氣,可是似乎有什麼不一樣……

  睜開眼,看起來似乎有被挑高過的白色天花板對著自己,少年不用多想都知道這不可能是自己家。雖然那間房子很大沒錯,但是那個不常回去的母親可沒將房子的天花板挑的那麼高。

  快兩層樓了吧?

  「你醒了?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帶著孩子特有的柔軟,溫潤的聲音從他的旁邊傳來,少年微微轉過了頭,一個有著柔軟黑髮的少年藍色的清澈眼睛看著他,盤腿坐在他的旁邊。

  這個看起來似乎還比自己小一點的少年腿上放了台攜帶式的電腦,幾個光屏螢幕在半空中顯示著,他一邊敲打著鍵盤不知道在輸入什麼,一邊軟聲對著浪人說了:

  「嗯……我先跟你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因為連續幾天沒看到你出現在網路上,擔心你是否現實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關係,我請戴爾博士幫我想辦法查出你的地址;到了你家時卻發現你昏倒在電腦旁邊,送醫後發現你是因為連續好幾天沒有吃喝營養不良而昏倒,為了避免讓你回到那個家會發生照顧不到之類的事情,因此戴爾博士決定暫時讓你寄住在這裡。」

  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少年一臉認真的說著,讓才剛清醒、腦袋還有些昏沉的浪人在完全聽不懂之餘,頭開始痛了起來。

  這傢伙是誰啊?什麼戴爾博士?什麼寄住?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你叫浪人吧?你好,我是遙日。」少年這麼說著,露出了有些生澀的微笑,然後將電腦轉向他。「你的朋友說有話想跟你聊。」

  朋友?什麼朋友?這個念頭才閃入浪人的腦中,三個同時開啟的光屏視窗就透過電腦對他發出了猶如三部合唱的怒罵聲。

  「你這個王八蛋,發生什麼事情可以跟我們說啊!搞什麼自閉絕食啊!」

  「好幾天沒看到你上線結果一有消息就是你這渾蛋送醫,你想嚇死人啊?你如果死了我絕對不會替你收屍的你給我聽好了!」

  「竟然連你出事的事情都要別人來告訴我們,你到底有沒有當我們是朋友!」

  「哪天出來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要扁你一頓洩氣,你給我皮繃緊準備好!」

  「算我一份,不好好的扁他一頓我會氣到內傷!」

  「也算我一份!」

  除了立人外,連非凡子跟格鬥天丸都在?這是……什麼情況?浪人一臉訝異的看向遙日,而遙日只是低頭看了看還在光屏中還在不停咆哮的三個人一眼,一臉冷靜的對著浪人說了:

  「他們很擔心你。」

  然後,想一想,又捕了一句。

  「我也很擔心你。」

  浪人沉默了一下,輕輕的「嗯」了一聲。

  「『嗯』?『嗯』!面對我們的關心你竟然只回答了我們一個『嗯』!浪人你這個渾蛋──」

  「哇啊啊啊啊!不行我沒辦法忍耐到下次見面的時候才扁他啊!」

  「小遙日,現在馬上立刻把戴爾博士的地址交出來,我們要衝過去扁那傢伙!」

  突然被點名到,遙日愣了一愣,本能性的張嘴就要說出地址,光屏電源卻突然被浪人給關閉,於是他微微偏頭,茫然的看著浪人。

  「……你怎麼會認識那些人。」被三部輪唱轟的腦袋有些暈的浪人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應該不能說跟自己熟識的遙日。

  有人會無聊去幫助一個跟自己不熟的人嗎?這傢伙有什麼目的?

  不知道浪人是怎麼樣在想自己的,遙日只是一臉平淡的點了點頭,像在報告一樣的說:

  「因為我跟戴爾博士把你送到醫院後,我想利用你的電腦說不定可以找到你的父母或者朋友,結果一上線就被他們三個抓著問你在哪裡……然後,就認識了。」

  「大家都很擔心你。」看著浪人一臉的不相信,遙日補充。「因為是朋友,所以都很擔心你。」

  「什麼啊……」浪人還是皺著眉,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了。

  「好了,我們先去找戴爾博士吧,博士說如果你醒了要我帶你去找他,他要為你做一下檢查確保沒有什麼後遺症。」遙日拉著浪人站了起來,然後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了一下,突然陷入了喃喃自語中:「……博士跟我說的順序好像不是這樣,不過應該沒關係吧……」

  在浪人疑惑的眼神中,遙日朝他深深的一鞠躬,露出了還很稚嫩的生澀笑容。

  「再一次重新自我介紹,我叫遙日,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什麼啊,你這傢伙很怪耶?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什麼多多指教……」浪人抱怨,卻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兩年後,在他十八歲時,他和這個怪人以及立人他們一起成立了「Deus」,用了四年的時間,創造出了一個叫做「零度領域」的線上遊戲。

  當然,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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