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人衣袖上的灰
是焚燒的玫瑰留下的全部塵灰。
塵灰懸在空中
標誌著一個故事在這裏告終。
你吸入的塵灰曾經是一座宅邸——
牆、護壁板和耗子。
希望和希望的死亡,
這是空氣的死亡。


在眼睛之上,在嘴巴裏
有洪水和乾旱,
止水和死沙
在爭鬥著誰佔上風。
坼裂的失去元氣的泥土
張目結舌地望著徒然無益的勞動,
放聲大笑而沒有歡樂。
這是土的死亡。


水和火取代
城鎮、牧場和野草。
水和火嘲弄
我們拒絕奉獻的犧牲。
水和火也必將腐蝕
我們遺忘的聖殿和唱詩席的
已經毀壞的基礎。
這是水和火的死亡。


在黎明來臨前無法確知的時刻
漫漫長夜行將結束
永無終止又到了終點
當黑黝黝的鴿子噴吐著忽隱忽現的火舌
在地平線下掠飛歸去以後
在硝煙升騰的三個地區之間
再沒有別的聲息只有枯葉像白鐵皮一般
嘎嘎作響地掃過瀝青路面
這時我遇見一個在街上閒蕩的行人
像被不可阻擋的城市晨風吹捲的
金屬薄片急匆匆地向我走來。
當我用銳利而審視的目光
打量他那張低垂的臉龐
就像我們盤問初次遇見的陌生人那樣
在即將消逝的暮色中
我瞧見一位曾經相識、但已淡忘的已故的大師
突然顯現的面容,我恍惚記得
他既是一個又是許多個;曬黑的臉上
一個熟識的複合的靈魂的眼睛
既親密又不可辨認。
因此我反覆了一個雙重角色,一面喊叫
一面又聽另一個人喊叫:「啊!你在這裏?」
儘管我們都不是。我還是我,
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經成了另一個人——
而他只是一張還在形成的臉;但語言已足夠
強迫他們承認曾經相識。
因此,按照一般的風尚,
雙方既然素昧平生也就不可能產生誤會,
我們在這千載難逢,沒有以前也沒有以後的
交叉時刻和諧地漫步在行人道上作一次死亡的巡邏。
我說:「我感到驚異是那麼輕鬆安適,
然而輕鬆正是驚異的原因。所以說,
我也許並不理解,也許不復記憶。」
他卻說:「我的思想和原則已被你遺忘,
我不想再一次詳細申訴。
這些東西已經滿足了它們的需要:由它們去吧。
你自己的也是這樣,祈求別人寬恕它們吧,
就像我祈求你寬恕善與惡一樣。上季的果子
已經吃過,餵飽了的野獸也一定會把空桶踢開。
因為去年的話屬於去年的語言
而來年的話還在等待另一種語調。
但是,對於來自異域沒有得到撫慰的靈魂,
在兩個已變得非常相像的世界之間
現在道路已暢通無阻,
所以當我把我的軀體
委棄在遙遠的岸邊以後
我在我從未想到會重訪的街巷
找到了我從未想說的話。
既然我們關心的是說話,而說話又驅使我們
去純潔部族的方言
並慫恿我們瞻前顧後,
那麼就讓我打開長久保存的禮物
褒美你一生的成就。
首先,當肉體與靈魂開始分離時,
即將熄滅的感覺失去了魅力
它那冷漠的摩擦不能給你提供任何許諾
而只能是虛妄的果子的苦澀無味。
第二,是對人間的愚行自知表示憤怒的
軟弱無力,以及對那不再引人發笑的一切
你的笑聲受到的傷害。
最後,在重演你一生的作為和扮演的角色時
那撕裂心肺的痛苦;日後敗露的動機所帶來的羞愧,
還有你一度一位是行善之舉,
如今覺察過去種種全是惡行
全是對別人的傷害而產生的內疚。
於是愚人的讚揚刺痛你,世間的榮譽玷污你。
激怒的靈魂從錯誤走向錯誤
除非得到煉火的匡救,因為像一個舞蹈家
你必然要隨著節拍向那兒跳去。」
天色即將破曉。在這條毀損的街上
他帶著永別的神情離開了我,
消失在汽笛的長鳴聲中。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ohlu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